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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曲山吴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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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云万里,一轮残阳照大江,波光映血,倦鸟点点如墨,孤崖半截,松风似涛,鸦声啼血,绚烂凄美。

    傍晚时分,崖上炊烟袅袅,时有人声远远响起,任苏藏身崖下,老林昏暗,虫蚁纷飞四起,他在周围撒上雄黄、金银花等药粉,孤坐石上,等待着人声渐消,灯光亮起,又灭去,最后只剩依稀数盏闪烁,腾身而起。

    寨高百丈,任苏寻着几点昏光直上,未免弄出太大响动,虽不敢疾行,却也没费多大功夫便到了寨前。

    寨前是一块足有十丈宽的平地,任苏没有轻举妄动,悄悄攀上一棵大树,静静观察着山寨布置,只见寨墙高两丈有余,紧挨着高墙,正面还有三座塔楼矗立,楼上灯火通明,长长人影斜也拖出墙外,每座都有两道。

    今夜月色尚佳,所幸山中早眠,现下还无法照彻宇内,任苏仔细搜寻着死角,没多久,轻手轻脚下了树。

    这山寨盘山而建,前后左右尽不缺塔楼,可受地形和人手限制,转角之处还是被大片阴影占据,任苏在林中绕了一小圈,缩腹一提气,月下一条浅浅影子一闪,立时又溶入黑暗,如此炮制了两次,人已到了寨墙下。

    寨墙削木而立,紧密无缝,任苏淡淡抬头望了眼,也不行动,盘腿坐下,借着阴影遮蔽,调养起内气来。

    这实是无奈之举,他方才一连三次闪身,为防惊动塔楼上巡视之人,不得已运用内气施展提纵术,而他不过初凝内气,三次催动已近极限,丹田内气险呈溃散之象,眼下寨墙高深,少不得内气相助,自要静心调息。

    好在内气稀少,散得快,恢复得也快,不过一炷香,任苏调息完毕,他紧握左手剑,一拧身,高高跃起。

    这一跃,竟远远超出一丈,可惜,离寨墙还差一半,当即任苏抬脚一点,气出丹田,身子又拔起三尺高。

    砰!砰!

    接连两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任苏探手抓住墙沿,迅疾翻了过去,却也没急忙落下,他先是吊在墙沿,低头望去,待见得下面一排房屋靠寨墙建造,心中侥幸不已,而后他镇定心思,右手一松,整个人呼的坠了下去,坠了有丈许,眼见着快掉在房屋上,他又一提气,脚第四次点在略显粗糙的木墙上,如一片落叶般悠悠飘下。

    房屋仍是粗木架构,连亘一体,比零碎瓦片稳固许多,任苏无声落下,稳住身形,四下看去,心头微凉。

    与任苏想的不同,寨中大片漆黑,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几乎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本来他是想抓个巡哨,拷问出那四当家余劲的所在,谁知这孤鸦寨里竟没有布置巡逻人员,不过也对,这山寨总共才百多名青壮……

    任苏皱眉,望向寨中最为明亮之处,那是一间极宽阔的大厅,其后隐约露出数座修饰较精致的院子棱角。

    没有多犹豫,任苏蹑手蹑脚下了这成排木屋,先寻到一阴暗处,调息恢复了内气,小心翼翼摸向那大厅。

    寨中少了巡哨,却多立了五座不算太高的塔楼,四处分布,灯火映照,同样有两人镇守巡视,当然,监视力度比巡哨要差了数分,所以,任苏通过路上的两座塔楼,没有费多少手脚,不多时,他来到了大厅附近。

    靠近大厅,任苏终于看到门口有两魁梧青年把守,他面上微一警,听着厅内模糊的话语,缓缓变换位置。

    这大厅单独坐落在山寨正中,修得甚是气派,红漆大柱,檐宇两重,正侧门扉三面,俨然是山寨门面。

    任苏有些犯难,厅后院落数座,着实确定不了余劲所在,自是得在这大厅看看情况,可这大厅四面没有开窗,厅上盖得又是瓦片,以他的功行,还真无法保证能无声落脚,他踌躇了一会,一咬牙,还是纵上了屋顶。

    任苏屏气敛神,感应着厅中气机着落,轻挪脚步,瓦片微晃,他心中暗暗权衡,很快,在一处顿下脚步。

    这是他根据厅内气机分布所选定的最佳位置,既能最大限度地窥探厅中人物,又不虞被里内人发现。

    任苏谨慎地放下扶风剑,双手揭起瓦片,放置好后,才探目往里看去,按照任苏感应的气机个数,厅内共有四人:一人居上座,颌下长须飘飘,面目阴柔,正是寨中大当家“孤鸦”;有两人在下首,左侧是个独目妇人,黑衣冷面,右侧年纪较轻,两鬓垂辫,分别是寨中第二、第五当家;最后一人急急踱步,开口咆哮厅堂。

    “放屁!胡大嘴坐在这三州四十八寨绿林盟盟主的位置上十多年,都不敢做什么,他!他……”

    任苏睁眼一看,却见这人五官粗鄙,脸上还横跨有数道疤痕,形容可憎,心中顿时一喜,这正是那“蝴蝶刀”余劲,此人虽习练的灵巧功夫,脾气极为暴躁,早年行走江湖,得罪了不少人,其面上创伤也由此而来。

    不知觉地,任苏呼吸变粗起来,他心中莫名涌起滔天恨意,耳旁似有冤魂呢喃,不断催促着他跳将下去。

    这便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执念吗?

    任苏心有所悟,默守灵台,抱元守一,徐徐将这股恨意压下,他听着下方话语,越发觉得这躺来得正确。

    “胡大嘴孤家寡人一个,不值一提,这,”孤鸦一叹,面上浮出浓浓忧色,不堪重负般显出些老态,“这新盟主可不一般,人年轻,据说与那四州水路总瓢把子陆辛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本身武艺也……”

    “那又如何?”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独目妇人冷哼,“旁的出力也没什么,去劫太后寿诞的贡品,老娘可还没活够!”

    孤鸦面色一苦,又听得那年轻人捻着发辫,悠然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那陆辛然,江湖传闻,背后有着魔教的影子。这次沅州刺史献上的贡品中有一卷古画,画中一首八言诗,说是藏着前朝宝库的秘密。魔教销声匿迹五十多年,若真是它,就是要借宝库扩充势力。天狼方灭,它这般大张旗鼓,怕是想将武林重新洗牌!”

    重新洗牌……任苏不自禁一咋舌,心跳快了半拍,幸好那余劲接着便囔出声,替他掩去被发现的风险。

    “反正靠拳头说话!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说丰州云顶寨去不去?不去,又怎么说?去,又派谁去?”

    丰州?

    任苏眉峰一聚,旋即又展开,下方争论还在继续,只是顾忌太多,人心各有思量,始终定不下个子丑寅卯,最后孤鸦一挥手,道:“老三还在州府,等他回来再说吧,那边还是有些时间的。”说完,各自散去。

    “要我说,不搭理就行了!到头来,死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小角色,不理他们,不信他们还能打上门来!”

    余劲迈步出门,愤愤然出声,似是犹自不满,身后三位当家互看了一眼,无奈一笑,只有孤鸦带着些许淡漠瞥了门口两名护卫眼,顺口叮嘱了一句:“四弟,这里说说也罢,可不要在寨中四处囔囔,免得出乱子。”

    “我自晓得。”

    余劲摆摆手,头也不回,孤鸦三人对这位兄弟的性子也知之甚深,见状,不再多说,相互拱手告别。

    月上中天,余劲行走在自家院落,素华如水银泻地,清冷澄澈,花木锦绣团团,妙趣横生,他心中只觉越发烦躁,一股邪火油然而生,又想起前些日子抢来的三夫人,那婀娜的身段、挺拔的胸围,步伐不由加快。

    脚步橐橐,空然敲响小院,一座假山高有丈许,飞影入檐,已望得见门洞后灯火映照窗上的曼妙身形。

    余劲心神荡漾,舌头发干,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哪知一道轻唤倏地响起耳边:“余四当家。”

    嗯?

    余劲猛地一回头,脸上有些蕴怒,继而一征,却是假山下有一银袍青年从容踱来,他面容俊逸,双眸灵气萦绕,带着丝笑意,双袖飘飞,月华普照下,如同仙人临世,然而,余劲只是脸色一变,心头寒气直冒。

    “你……”

    他张嘴直呼,下一刻,剑吟腾空,炽白剑光闪耀这贼匪双眸,夭矫而走,唳鸣摄魂,瞬息送入此人喉间。

    尸体摔下,任苏迅速抬脚一垫,将之缓缓放倒,又抽出扶风,上面血光粼粼,略显狰狞,他凝视了一会,抬起右手,以剑为笔,剑光舞动,便在门洞旁留下四个大字,鲜血淋漓,锋芒毕露,赫然是“曲山吴晟”。

    罢了,任苏俯身在余劲尸身上拭去剑上血迹,他昂首望月,弹剑轻吟,喃喃自语传出,让人有些震怖。

    “为你了断此仇,顺带圆了你的大侠梦,回到曲山,我会驻留数月,替你尽最后的孝道,此后,……”

    “你我再无干系!”

    月色下,剑客翩然而走,乌发翻飞,银袍振振,似脱了枷锁般,直欲飞上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