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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卖咸鱼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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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纪元1428年4月下旬,来自斯托瑞亚大陆的暖风终于抵达了偏居北地的凛风岛。岛屿北部的苔原上,幸运熬过寒冬的冻雨铃兰与凛风剪秋萝开始兴高采烈地舒展身体,向阳吐绿;在他们身旁,来自尽头山脉上的冰川融水潺潺南淌,润泽着点点翠绿间,一条条干涸已久的河道。

    极北之地的春天总算来了。

    如同血管般细密静静流淌着的小溪们流过苔原,穿过森林,渐次汇聚成一条逶迤南向的大河。顺流直下,在这条大河入海口的东岸,矗立着一座曾经气势恢弘的海港城市——遥想一百年前,当整个梵塔西亚世界的智慧种族联合起来汇集大军于此,准备与盘踞在凛风岛北方,尽头山脉中的恶魔军团进行决战的前后,这里是天下瞩目的胜利港。

    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曾经能满满当当塞下七万多各族健儿的胜利港,如今只剩不到八百居民,旧日的荣耀与传奇早已在吟游诗人和返乡英雄们的叙事诗与酒后吹嘘中成为久远的回忆。现在,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凛风镇。

    随着气温的上升,困守在凛风镇里好几个月无所事事的居民们开始忙碌起来。饲养驼鹿或者长毛雪羊的家庭全员出动,把自家的牲口从镇子外围,原本是兵营或者仓库,如今凑合当做畜栏的砖木房子废墟里赶到河边草地上放牧;箭术出众的老猎人们带上长弓短剑,直接钻进了小镇北面的森林,准备打几只鲜嫩的野味,好好犒劳犒劳自己那连着吃了小半年冻肉咸鱼的肚皮;打渔为生的几户人家,则是把各自的渔网从地窖里拖到码头边,在太阳底下颇为有爱地互相帮着检视修补。

    离正在修补渔网的人们不远,凛风镇如今仅存的栈桥尽头,坐落着一间小酒馆。它那充作外墙的条形花岗石,经过漫长的日晒雨淋风吹雪冻,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和质感;墙上挂着块木制招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好似罹患半身不遂的酒桶;一条老得牙几乎掉光了的黑白相间的雪橇犬,正趴在大门口精神萎靡地晒着太阳——所有这些加起来,组成了一副足以打消所有远方来客美好期待的不入流景象。

    一进店门,最先抢入眼帘的就是中间那两张特别长的餐桌,每张差不多足有五六米长,做工粗糙,年高德勋,黝黑的油渍顽固地盘踞在桌面的各个角落,让这松木桌看上去跟大陆上贵妇人最爱的斑点狗有些微妙相似;配套的圆凳大小不一高低各异,马马虎虎地沿着长桌排了四排,乍一看上去挺像是军营里的光景——也没错,一百年前,这里可是胜利港港口守备官的官厅来着。

    此时未到饭点,店内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中等个头,身材匀称的黑发少年在来回穿梭忙碌:只见他先是左手托着高高一摞粗陶盘子,右手拎着一个大木桶走到长桌边,把盘子一个个摆上桌,从桶里拿出木勺放在盘内一对一配好;戴上双层驼鹿皮制的手套,在水桶里过一遍浸湿,走出店门,绕到酒馆后墙边的烧烤架那儿,把一整长串的烤鱼连同铁钎子托起小步快走,进门前他先轻轻拿脚尖点点那条老狗的肚皮,让它赶紧收起那条秃尾巴让路,这才进入屋内。

    对了,后厨灶上那几口大陶锅火候该到了,赶紧端过来把盖一掀,诱人的香气顿时四下满溢。锅里正炖着的是今天清晨才宰杀的新鲜驼鹿肉,撒上一小撮盐,配上干贻贝、北地虾和蘑菇,再把店里那两瓮已经发酸得厉害,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售卖的陈啤酒倒进去,小火慢炖整一上午,现在汤汁已经收干,肉质酥烂。捞起不大不小一块,少年顾不上那肉正烫得厉害就直接往嘴里一送——hmmm,好像味道淡了点?再嚼几下,嗯,颗粒感分明,土腥味很足。

    呸呸呸!夏洛克那个该死的地精!他卖的这沙子里掺的盐越来越少了!这可是已经筛过三遍的了!

    就在这黑发少年不住地砸吧嘴往外吐砂砾,顺便真诚预祝天杀的黑心商人亲妈爆炸老婆出轨的当口,从他身后,酒馆大门口那儿传来了老雪橇犬有气无力的“汪汪”叫唤声,还有一阵听上去沉重而又陌生的脚步。

    转头一瞧,只见来者是位身高一米五上下、体重约莫一百六七十斤,棕发披肩,长长的胡子直垂到胸口的男性矮人。他上穿一件亮得足以晃瞎人眼的银白色链甲衫——绝对是高档货,多半是秘银的;那链甲衫的胸口处嵌着个红着眼睛的羊头徽记——这表明这位矮人的身份不凡,肯定是有来头的矮人贵族出身;脚蹬一双黑黝黝的金属靴,背着个足有他整个人高的皮制背包,手里倒提着一柄亮银色的战锤,通体缀满了不知名的花纹或者是某种文字,在斜射进门的阳光照耀下,隐隐地散发出些微白光,再仔细些瞧瞧,还能分辨出锤柄周遭有几缕正在发散的淡蓝色电荷——毫无疑问这是一把经过高手附魔的魔法武器,至于价值么,应该比整个凛风镇所有家庭花五年时间能腌制出来的咸鱼加起来还高吧?

    “嘿,今天运道不错!居然有这么个大肥羊上门了——哦不对,是客人,客人,我这可不是卖人~肉叉烧包的十字坡大酒店……待会儿怎么对这个土豪开价好呢?嗯,咱这是要做长久生意的,不能黑得太明显……翻个四倍就差不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对,就是这样……”黑发少年一边打量着来人,一边不禁陷入沉思。

    而那位矮人,进门之后先是眯了会儿眼睛,花了点时间适应下店内略显昏暗的环境,四下里打量一番,又皱起眉头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越闻越起劲,眉头舒展,心情大悦:

    “喂,小子,你这火上正在烧着的是什么?给我装一盘,再来两条燕麦面包,一杯麦酒!”他操着一口尚算标准的人类通用语,边说边挑了一条长桌的正当中位置坐下,把背包和战锤往手边地上一撂,开始研究起自己面前粗陶盘子里的烤鱼来。

    “尊敬的大人,真是对不住啊,我们这儿没有麦酒。”黑发少年站在一边,搓着手,乍看上去挺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哦,那啤酒也行,两斤。”那矮人连头都没抬,只顾着撕下面前盘中鱼腹部分,被烤得焦香还在不住往外淌油的嫩肉,很享受地往嘴里送。

    “十分抱歉,大人,本店现在也没有啤酒。”

    “啥?”听到这儿,矮人把嘴里的鱼肉囫囵吞进肚子,转头看向黑发少年,一脸不悦地质问:“没有麦酒,没有啤酒的酒馆?天下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我说你这开的是学校食堂么?专门卖没有肉的荤菜那样的?”

    说到这儿,矮人又细细打量了下面前这位黑发少年的长相:瘦削的体型,清秀的面庞,还有两只比其他人类略长一些的耳朵,如同星影布般的质感齐耳黑发——以人类或者矮人的普遍审美,这少年的长相算不得英俊,而是带着几分秀美或者说阴柔,还夹杂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再看看他身上,收拾得比其他乡下酒馆里的小酒保干净整洁得多,都快赶上赫斯托瑞亚或者涅斯维城里上等人的衣服……

    “嗬哟,你是个精灵?!铁锤在上!我奥列格·雷骑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人类地盘开酒馆的精灵呢——那么,月光葡萄酒总有吧?先来六瓶!”

    “唔,月光葡萄酒?不好意思,还是没有——事实上我都没听说过月光葡萄酒这东西。眼下鄙店只有芋头烧酒。另外,我是半精灵”黑发少年指着自己的下巴笑答:“大人您看,我有长胡子呢!虽说就一点点,不过我这不是还未成年嘛!等到……”

    “打住打住!小子,我是你的客人,不是你岳父,用不着自我介绍,更别扯种族长相年纪什么的废话……你就告诉我,刚才那个芋头烧酒,是什么东西?”名为奥列格·雷骑的矮人直截了当地抓住了自己在意的关键点:“够劲么?”

    “嗯!绝对够劲!这是鄙店的得意之作,诚意原创!手工选取上品芋头,经过多道工序,灌入陶罐内密封,最后深埋于地下。现在最陈的一罐是三年前的,您要不要试试?包您满意!”黑发半精灵少年很是自豪自满地向客人做起了推荐。

    “停停停!这种话你留着去哄涅斯维的批发商吧,矮人可不吃这套!”奥列格·雷骑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右手伸进背包,也不知从哪个暗兜掏出来满满一大把银币,极为豪迈地往桌上这么一拍:

    “喏,瞧!诺安斯王国的先令、霍维哈王国的塔勒、卡瓦波王国的利弗尔,涅斯维城的格罗索,甚至原先那个斯托瑞亚帝国的第纳里乌斯都有。少废话,赶紧给我把那什么烧酒从地底下挖出来——只要酒好够劲,奥列格老爷我一次给你三枚五枚打赏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呃……”面对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银币,黑发半精灵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面色为难。

    “怎么着?这还不够?!”奥列格·雷骑腾地一下陡然起身,拎起靠在背包上的战锤,冷笑着,颇为玩味地说道:

    “怎么着小兔崽子,你是想说这还不够么?!矮人的豪迈大方可不是傻!唔,至少在喝高之前我们绝对不傻……光桌上这些银币都够我在铁锤堡最好的酒店里花天酒地半个月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家的祖传战锤讨论讨论价格?”边说边开始扭脖子活动手腕,瞧这意思他是准备当场开片了。

    “哎,不不,雷骑老爷,您误会了!”黑发少年连忙摆手示意,待到对方暂且把战锤放下,才接着继续往下说:“我的意思是,您身边有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拿来付账的东西?”

    “别的付账的东西?我这些银币不能么?几个主要人类国家的钱币可都在这儿了,你都不收?难道你们这岛上做买卖用的是木精灵的苍穹橡木种子不成?”

    “雷骑老爷,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这凛风岛上除了皮、肉、奶、鱼和木材外什么都缺,绝大部分的生活物资都得靠涅斯维人的商船队从南面的斯托瑞亚大陆上运来——您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我这儿没有酒了么?那是因为大麦和啤酒花去年才入冬就用完了。这会儿港口才解冻,商船队还没来,所以鄙店手里没有原料,实在酿不出酒来啊!

    就算您喝得满意大发善心,一次打赏我五枚八枚银币的,回头我在这岛上几乎什么都买不到,最后还是得花其他地方十倍二十倍的价格去问那些天煞的涅斯维商人买盐买香料买啤酒花什么的。

    所以,您身边要是有盐、布匹、任何金属制品、药品——女神教会的牧师们做的或者南大陆上兽人萨满们出品的都成,要么香料之类的东西,劳驾您受点累直接跟我换好么?我会给您额外折扣作为感谢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些该死的涅斯维人啊……”奥列格·雷骑又坐回位置上,指着自己面前的烤鱼和肉汤问到:“那么,五斤精盐,一两香料,一把铁锤堡产的小刀,再加上一瓶路过阿维隆主教国时候人家免费发的药——具体治什么的老爷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某种药没错,能换像这样的多少顿?对了,记得算上你前面提到过的那种酒!”

    黑发少年仰头望天,一边眨巴眼睛一边伸手指,作出一副神思心算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回复道:“那您看这样如何:芋头烧酒三年陈的一罐加两年陈的一罐,每罐都是一斤装;七天的上等大床房(其实他这酒馆里就一种房间),每日奉送两餐……”

    就在他这正挂着一副“乡下小子式的真诚”表情,准备说出一个其实是狠宰肥羊的价码的当口,一阵招呼声从酒馆大门处传来:“南竹?南竹!赶紧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吧!”

    话音未落,一个矫健的身影就快步进入了大堂。这回进来的是个金发青年,一身猎装打扮,手里拎着把长弓,背上挎着个箭袋。

    “布莱恩特,怎么啦?”名为南竹的黑发少年有点懵圈儿:“你要我换衣服干嘛?我这身又不脏,上个礼拜才换的。”

    “你忘啦?!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啊!”

    “所以呢?你和爸爸要给我举行场生日宴会不成?!”黑发少年略带自嘲地笑问。

    “你想啥呢?就咱们这种穷逼过哪门子的生日?!你难道忘了么?今天是你从男孩到男人的大日子啊!赶紧换衣服去,卡特琳娜那边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