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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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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昭华此时再见这地上匍匐的人,也就是高燧仗剑追逐之人,只见这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白沫子堆到嘴边,抖如寒蝉一般,眼睛瞪直了,捉着寒英的裙子,嘴里只是连呼救命。

    寒英、翠英两个即算是有一把力气,胆子也大,倒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特别是高燧那有如入了魔一般的面容,任谁见了,心里都觉得害怕。这世子所的大院子里,人虽然不少,但是俱都抖如筛糠,一时间只有张昭华呵斥的声音。

    高燧也不答话,只是提了剑奔过来,小苗四肢颤得厉害,脑子里翻转昏旋,看着高燧仿佛看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鬼影逼近,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将寒英的腿抱住了,寒英猝不及防伸了脚,仰躺在地上,正迎着高燧的剑尖,一下子就被戳了个血窟窿出来,血像喷泉般涌出,飞溅地半尺来高。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院子里几乎全是嘶声力竭的尖叫声,湘官珊瑚吓得瘫软在地上,钱嬷嬷立时反应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张昭华,又叫含冬含霜将她带进屋子里去——张昭华只感到被搀扶住了,含冬含霜到底是经历过东安那一役的,即使眼前这一幕的确超出了认知,两人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如同烂肉一般瘫在地上。

    张昭华也惊呆了,她甚至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了,怀孕似乎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不堪了起来,直到耳边听到尖锐的惨叫声,她才好似明白高燧在她眼前做了一件怎样的事儿。

    “高燧,”张昭华惊恐道:“你疯了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世子所里面,拔剑杀人呢!

    压在寒英身子下面的小苗被划破了肚皮,这种疼痛就好像肚脐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她疼得翻过来又滚过去,拧作一团。张昭华看到她眉头像是一个山丘似的突起,平滑的脸上,愣是聚拢出一条条的皱纹,就像是干燥的土地上一条条狰狞的裂痕,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狰狞的眼中挤了出来。

    张昭华抬起手来,想要让人捉住高燧,然而她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地进散了,而那高燧就看着小苗拖着长长的血迹,一步一步爬到台阶上去,伸出手来,仿佛还想让人救她——然后一剑直插上去,像是在木头上楔入了一枚铁钉一般。

    湘官最先承受不住,“哇——哇——”地叫了起来。在这样恐惧的悲鸣中,疼痛一阵又一阵地折磨着张昭华的肚子。她恍惚间看到了海童扑过来,将高燧摁在地上,另一个人立时用衣服绑住了高燧的双手。

    等到燕王和王妃飞奔而来的时候,就看到有如修罗场一样的地狱景象,两人肠穿肚烂,横尸院中,血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恍如菜市场又恍如废墟的世子所中,血红比天边的红霞还要鲜艳刺目。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就像是拼杀之后的战场,只剩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

    燕王和王妃都被这一幕震住了,燕王气得额上青筋都冒出来,大喝了一声孽畜,扬起手中的鞭子,只是他看着高燧猩红的双目,却怎么也打不下去。王妃一路跑过来,头上的发髻都散了,抱着高燧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又见涎水从他口中流出来,只痛得肝肠寸断。

    “殿下,”马和上前一步道:“奴婢已叫了医正,世子妃受了惊吓,医治为先。三殿下这里——奴婢也已派人去了庆寿寺。”

    张昭华已经被移进了房里,她肚子一阵阵地痛起来,里裤上面洇湿了一朵血花出来,钱嬷嬷吓得背后三层衣服都透出了汗来,含霜最不禁吓,跑出门去就喊道:“血、血流出来了——”

    王妃长长地哽咽了一声,昏死过去。

    高燧瞪大了眼睛,脸上的五官像是被打散的兵,一会儿凝聚、一会儿分开,终于从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然而这种情绪太短暂,痛苦之色一闪而逝,转眼就被野兽一般的凶狠取代了。

    不知道被喂了多少药,等张昭华从昏迷中醒过来,口中依然一股浓腥。她听见隐约的声音,“总算脱了凶险,孕妇本是善惊易恐之人,恶闻声响,稍惊则悸,昨儿经历一场,可谓气逆血乱,几不归经。当务之急是安神定惊,臣用了安神汤三副,并定志丸十丸,去其中琥珀、磁石并朱砂三味,见效虽慢,不至伤身。如今血已止住,胎儿无恙,臣再慢慢开方调养,世子妃毕竟还有阴虚血热之症,臣恐伤胎,本待产后再医治,如今看来,便要在当前调治了。”

    “还有三殿下那里,”刘观叹了口气,道:“老臣实在黔驴技穷。三殿下之狂症,病在肝肾。阳明腑热上冲,元神被扰,神明无以自主。一旦发病,躁扰喧狂,狂奔乱走,不避水火,不辨亲疏,此病虚实夹杂,治不如法,病机亦深复杂,如今已成了阴阳并损之兆,老臣实在无能为力,只有道衍法师的清静观,可以制住。”

    张昭华听得明白,非常震异,原来高燧居然有狂躁症,这种躁狂抑郁性病,实属于精神病的一种,一旦发病起来,精神兴奋、行为怪异,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剑杀人的原因,只是这种病症,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发作,刘医正已经没有办法治疗了,而是让庆寿寺的道衍大师来,用不知名的办法压制了。

    如果是狂躁症的话,那狂躁症和精神分裂还不一样,躁狂发作是情感障碍表现,发作有间歇期,间歇期就是常人,这就是张昭华一直没看出来的原因。张昭华不知道高燧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但是这种病有反复发作的倾向,高燧既然两年都没有发病,可见道衍大师那里应该有一定办法控制,但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引发了病情。

    张昭华呻吟了一声,徐王妃听到了,急忙过来看她,两人眼中的对方都大大地不同了,张昭华看到一个心力交瘁的王妃,脸庞小了一圈,眼窝深陷,最让人难过的是,乌黑的头上居然多了十几根明晃晃的白发来。而王妃看到的张昭华脸色皝白虚浮,有气无力,又联想到她受了如何的惊吓,心中不由得大恸。

    “母亲,”张昭华抓住王妃的手:“您要保重啊!”

    “我没事,”王妃擦了擦眼角:“倒是你,你受了这样的罪!”

    张昭华摸了摸肚子,道:“刚才听医正说,我肚子里的胎儿尚且平安,这是万幸了,母亲想一想您未出世的孙儿,总要振奋起来。”

    王妃之前听含霜说那样的话,只以为孩子保不住了,登时厥过去,一时间世子所里昏倒了三个,吓得众人魂不附体。万幸医正赶过来,挨个诊治了,断定张昭华肚里孩子安全,大家才略松了口气。

    张昭华本想问一问高燧如今怎么样,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将利剑楔入小苗身体的那一幕来,便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好像都在搐动,上下牙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她见过流血横尸的场面,居然已经有三次了,第一次是由衷的哀痛,第二次完全是恨,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让她至今仍然有梦幻一般不真实的感觉,然而高燧那样兽化的模样,被那样森然可怖的眼睛盯着,她只恐做梦都不会安宁。

    “莫怕,莫怕,”王妃抱着她道:“高燧犯起病来神志不清,他已叫人绑了,不会出来伤人了。”

    “高燧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病?”张昭华急促地问道:“母亲,这病是不是小时候就有的,高燧小时候是受过什么刺激吗?”

    王妃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一抖,而张昭华并没有发觉,又问道:“这一次发病,一定还有诱因,高燧见了什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小苗?”

    她已然知道,高燧杀的小苗就是那个直沽水患中卖身葬父被高炽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只因不见容于她,便被转送到了高燧那里,之前也听闻小苗颇受高燧宠爱,因为到他那里的宫人,不论之前叫什么,之后都要改名字,只是小苗却没有循例,因为据说高燧觉得她的姓和名连起来就是乔苗儿,十分动听,便一直就这么叫了下去。

    既然受到宠爱,为什么会受到高燧的追杀?可惜她临死之前,也没有说出来原因。

    王妃似乎不想让她再听闻这些事情,只是叫她喝了药好生休息,张昭华也的确心力不支,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看着张昭华睡熟了,王妃才起身,出了世子所,来到了审理所里。所中已经绑缚了五个人,马和在里面,似乎已经审出来一些东西,看到王妃过来,便把口供呈上。

    “我不看了,”王妃道:“这些人,都了结了罢。”

    马和低下头,微微应了,王妃又道:“留出一具来,有个交代,殿下那里,你知道怎么说。”

    马和身子低得更厉害。

    所以这事情有了定性,高燧是见到了宫女和太监**,一怒之下不可遏制,拔剑而起,将宫人杀了,而太监也已明正典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