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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章 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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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国子学的后舍当中黑漆漆的一片。

    赵昉躺在床上,听得不远处的读书声,慢慢爬了起来。

    原来的家常穿的鞋子不知被谁收到了何处,他前几日问了一回,伺候的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却全当没有这回事一般,并没有理他,由他每晚穿着白日的鞋子跑来跑去。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今日同张璧一同出了一回门,外头又下着大雨,虽然已经十分小心,还是把鞋子弄湿了。

    随身黄门是张太后赐的,也不怎么管事,见得自己回来晚了,还要上前抱怨几句,幸好有那姓顾的叔叔借用张璧的名头帮着解释了一回,不然今天晚上又要看人脸色。

    赵昉没有穿鞋。

    鞋子是湿的,若是湿了脚,一会上了床,会把被褥也给弄湿。

    也无人给自己换,到时候着了凉,还是自己受罪。

    屋里倒是有灯台,只是灯油只剩一层底,火引也不知道被伺候的人拿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只好摸索着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赵昉轻轻地推开了半扇窗。

    没有窗隔着,外头传进来的读书声略微大了一点。

    说是住在国子学,其实同太学学生住的房舍就只隔着一道墙,很容易就听得里头的学生在念什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也,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

    是《送孟东野序》。

    他站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这一段。

    虽是隔了一堵墙,可太学的房舍建在山坡上,开了窗望出去,很轻易就能看到上舍房里头星星点点亮起了不少灯光。

    ——运气真好。

    赵昉的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浮现起了这样的念头。

    这样亮的光,隔得老远依旧不跳晃,想来是点的是白蜡罢?

    自己晚上想要点个油灯去里间,都要被人嫌弃。

    也是,伺候自己这样无用的人,并无任何油水可捞。

    伺候旁人,能得赏赐,金银珠宝、升官发财,哪样不是人人垂涎?若是跟着自己,也只能偷偷攒点灯油、石炭出去卖钱了——还未必能按时拿到。

    能进太学,又是在上舍,晚上想要读书,竟是能点白蜡,只要卖命学,每个月都有一千零九十文钱,食宿全能在学中解决,得了病,还能找太医院的人看病。

    若是成绩好,可以免解试、礼部试,还能靠举荐得官,再进一步,得了“释褐状元”,那就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就算不够好,只要能太学里头待着,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能有无限可能。

    过了省试,就能得官,哪怕是个小官呢,日后都能看着一点点往上爬。

    哪有人像自己一样……

    就是想要考科举也不能。

    读书时还要小心些,一旦学得快了,让继母生的弟弟落了脸,身旁伺候的婆子、仆役就要指桑骂槐,还时不时要报称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公子又病了,吃不得油腻荤腥,只能喝一点粥水养胃。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便是韩文公这样的大家,口中也一般不尽不实,要来哄骗旁人。

    不平则鸣,鸣给谁人听,鸣之后又当如何?

    倒不如安安静静的,说不准还能过得舒坦些。

    他心中想着,把窗复又掩了起来,轻轻走回了床边,用手拍了拍足底的灰土,重新躺回了床上。

    闭着眼睛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睡不着。

    肚子里头打雷一般,正咕噜噜地叫。

    他今日跟着张璧四处乱跑,在顾府又写了一篇文章,虽是没怎么用心,到底也费了些脑,晚间吃饭吃得早,即便难得地吃到了两碗饭,可毕竟才是酉时,到得现在,早已饿了。

    都说大半小子,吃穷老子。

    赵昉虽然看起来小,可究竟已是十岁,正是在长身体的年龄,十分容易饿。

    他忍不住把手往怀里摸了一回。

    里头鼓囊囊的,是一方帕子,帕子里头则是包了两块糕点。

    是张璧的“季姐姐”让他带回来吃的。

    赵昉只摸了一下,确认东西在那一处放着,没有弄丢,便翻了一个身,强逼着自己入睡。

    睡着了就不饿了。

    他束着脚,用两条大腿压住肚子,好叫自己抵住那一阵一阵的饿意。

    从前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过了这一阵,就会舒服一些。

    虽是有糕点,可是不能吃。

    刷牙子同牙粉都不在此处,若是半夜吃了东西,来不及刷牙,很快就会把牙齿给弄坏。

    兄长的牙齿就是这样坏掉的。

    坏了牙,兄长好几回都痛得在床上打滚。

    赵昉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强迫自己努力去分辨远处太学房舍里头的读书声,靠这个勉强转移一点注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睡着。

    ***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下了几场连在一起的透雨,次日的天亮得极早。

    听得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野鸟叫,虽是不比那两只胖鸟声音响,倒也扰人清梦,是以季清菱早早就被吵醒了。

    这一厢季清菱才爬得起来,那一厢顾延章已是在一旁穿衣裳了,见她睡眼惺忪的,便笑道:“还早着呢,你再睡一觉?”

    季清菱摇了摇头,道:“趁着天气好,早些起来,睡多了都要睡傻了。”

    两人各自洗漱了一回,一齐坐在桌边吃早食。

    厨房才炸了油饼,又做了胡饼,另盛了一盘子黄糕麋、宿蒸饼,配着豆浆饮子,倒也算得上丰盛。

    季清菱拿了个油饼,撕了一条下来去蘸豆浆饮子,口中则是问道:“昨日那样大的雨,今日汴河河水岂不是涨得极高,还能用那浚川杷吗?”

    顾延章点头道:“听说他们正指着汴河河水湍急,才好冲刷淤泥,下了这许久大雨,正好中了张瑚的意。”

    他咬了一口胡饼,三下两下吃了,复又道:“我看你昨日在翻县志,看到哪一县了?”

    季清菱先喝了一口豆浆饮子,才道:“正看到祥符县,说此地常出祥瑞。”

    顾延章听得好笑,问道:“常出什么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