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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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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三伏天得吃进了一碗冰浸了整日的清凉饮子一般,杨义府不由自主地自胸口舒出了一口长气。

    得亏自己眼光好,动作快,切得干净!

    至少这数年间,范尧臣并范党已是完蛋。

    且不说前岳丈还有无可能卷土重来,眼下其人除却自请外出,别无其余出路,便是将来侥幸能回得京中,人一走,茶就凉,也再不是从前形势。

    若是不早些撇清关系,自己作为范尧臣的女婿,会被自然而然打上范党的烙印,本就已经被这带着偏见、不肯使力的岳丈蹉跎了数年,再耽搁下去,与同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人生苦短,能有多少载岁月能够被耽搁?

    昨日听得外头通传,吴益爆出了自己私下传信其事之后,杨义府的心情就一直十分愤恼。

    他只能不断地在心中自我安慰:黄昭亮、孙卞二人毕竟都是当朝宰辅,答应的事情,不会轻易反悔,只要过了这一段风头,自己就可以悄悄被启用。

    虽说付出的代价很是惨重,反水之后,在旁人眼中原本漂亮无比的名声已是微瑕,可世人多健忘,只要将来出了头,就会帮着给找理由开脱。

    从前吕家子偷了叔父的弹章去投敌,还不是没有妨碍他一路青云,最后得登宰辅之位?

    这样的话,即便能稍稍麻痹自己,杨义府那一股子恨恼之情,实在是一直压不下去。

    如同一张漂亮的白纸,已是被墨水泼了一大滩,今后想要作画,只能就势而为,毕竟不像原本干净时一样轻松容易。

    然而这难忍的酸楚,在听得杨家叔父派来回话的管事所述之后,忽然之间,就被奇迹般地平复了。

    是啊,比起被纳入失势的范党,被迫一同发贬出京,不知要去到什么偏远土人聚居之所,眼下暂时的压抑,实在是没甚好在意的。

    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忍一忍旁人的闲言碎语,好处还是得到了,岂不好过名利皆失?

    范党捅的篓子越大,范尧臣的官途越惨,杨义府心中就越是轻松。

    这样的对比,这样的结果,正好说明他的选择英明无比。

    那管事细细说了杨家叔父托人打听来的消息,复又道:“官人想同三少爷多一句嘴,眼下范大参虽是落魄,将来说不得还有起复的一日,三少爷同那一位范家娘子,毕竟是夫妻一场,另还有玥小娘子在,面子上还是做得好看些,然而面子情就罢了,其余要紧事项,若是要答应,还请多做斟酌,同家中长辈商量一回,再做决断。”

    “范尧臣已经不是大参了。”杨义府纠正了半句,心中却仍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范尧臣已经不是大参了,不仅不是大参,此人马上连参知政事都不是了。

    不过他还是应诺道:“你同叔父说,喊他放心,此事我自有把握,不会叫他同族中为难的。”

    那杨家管事领命而去,很快退出了书房,剩得杨义府一人独坐在桌案前。

    屋子里头一空,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更是不由得嘲笑那一位叔父想得多。

    什么叫“其余要紧事项”得“多做斟酌,同家中长辈商量”?

    这难道是担心他为范真娘所惑,又挂心女儿,最后动了妇人之仁吗?

    他什么时候有过那样不中用的性子了?

    且不说范真娘顶着一张毫无颜色的脸,生过孩子、常年吃药的身材更无半点诱人,自己怎么会被这样的女子所惑?

    再说“面子上还是要做得好看些”,早间范府来了人上门问话,说是范真娘想要把玥娘带回范家养,他已是答应了,还写了给衙门的文书,这还不算是给够了原配、范家面子么?

    所有事情俱是已经尘埃落定,到得现在,只要等范尧臣被发派出京,去得个蛮荒之地,后续告一段落,自己就能重新自黄、孙二人给出的差遣中挑一个合宜的。

    当时黄昭亮提过几个部司,给了几个不错的差遣,杨义府而今心情大畅,也无什么旁的事情做,便拿起笔,将其中好处一个一个列得出来,欲要好生权衡、选择一番。

    他才写了没几个字,一名小厮却是匆匆忙忙跑得进来,喘着气道:“官人!官人!夫……夫人来了,正在外头……”

    怔了一下,杨义府才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夫人乃是范真娘,皱着眉头道:“她不是已经大归了,与我杨家并无关系,又来此处作甚?”

    那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道:“夫人说……说她……有要事来同官人商……商量……”

    杨义府听得莫名其妙,不悦地道:“那范真娘所有嫁妆都已经收拾妥当,我杨家不曾吞她半点,便是她女儿平日里用的,我也俱是让人送了过去,还能有什么要事?”

    又道:“同她说我眼下有事,不便同她相见,请她先回罢。”

    语气里头极是不耐。

    那小厮听得一愣,喃喃道:“可,夫人已是到得外头候着了……”

    杨义府只觉得脑仁疼,两手按着太阳穴,喝问道:“门房都是傻子?她想候着就由她候着??撵人都不会??”

    又斥道:“范真娘已经大归,她姓范,不是我杨家的夫人,你是哪一处的?竟是连这点规矩都无人给教吗?”

    那小厮常常在杨义府面前听令,不敢多言,过了一会,才小心道:“门房说……毕竟是范大参府上的娘子,到底姓范,总不好把人往外赶……”

    好容易切得干净了,怎么尽给这些蠢货带累?

    听得那小厮所说,杨义府简直气得眼前发昏,口不择言地道:“眼下在京中,我杨家是什么清白世家,她范家又是什么样子,你难道不晓得?!她姓范,就已是等同个带灾的星,在这风口浪尖来得此处,如何是个事!”

    他实在气得不行。

    自己这一个住处,正在闹市当中,街上人来人往的,时时都有人在。

    明明已是和离干净,这范真娘还在门口候着,给旁人看了,是会拖累自己这个持身甚正,清清白白的前夫的!

    自家早已用慧剑将那一道不何体统的孽婚斩断,这妇人,怎的就这么喜欢死缠烂打!

    范姜氏生她时,难道是给生多了一张面皮,是以她今日才好这般不要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