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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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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贵明把姐姐和姐夫劝回家中,首先埋怨姐姐:“按道理我不该掺合你们的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姐姐,今天的事全怪你,我相信村里的人全都听见了,牡丹红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你把一盆子脏水全部泼在姐夫身上,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其实年翠英心里也有点后悔,可是看着郭全发的窝囊样儿,表面上仍然不服气:“当初腊月天爹爹把我们赶出来,你姐夫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这阵子该死的死了,应当争回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利,你姐夫又把嘴封严,什么话都不让说”。

    郭全发本来就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无奈年翠英越闹越不像话,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说:“那房子在郭宇村的地盘上盖着,跑不了也走不掉,你急什么?你都不看看那牡丹红已经急不可耐地跟上郭麻子走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孩子,郭麻子能忍心让他的亲生儿子在郭宇村住下?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被郭麻子接走,剩下空屋子由谁来住?翠英呀,难怪贵明兄弟说你脑子里少一根弦,咱们连这几天都等不急,跟两个孩子闹腾,让村里人看咱们笑话,那头轻那头重你一点都掂不清”。

    年翠英一想也是,便低头不语。正在这时郭全中跟媳妇李娟拉着哭声叫门,郭全发有点诧异,这两个孩子不睡觉来做什么?年翠英的牛劲又上来了,不让郭全发开门。弟弟年贵元看不下去了,把门打开。两个孩子哭着说,那幢院子他们两人不敢住了,他们刚睡下就听见了鬼哭。要全发哥为他们做伴。

    郭全发看着年翠英,年翠英自知理亏,转过身扭头走开,到隔壁屋子里去看她那一大堆儿女,孩子们全都睡了,大儿子郭文涛一见妈妈进来,抬起头对妈妈说:“妈,再不要跟爹闹事了,今晚的事是你不对”。

    年翠英吃惊,心想她为了这几个孩子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孩子长大了,反而说她的不是。便沉下脸来,低声吼道:“小孩子懂啥?赶快睡觉”。

    郭文涛不但不睡,反而跟妈妈论理:“《朱子家训》说,因事相争、焉知非我之不是,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凡事留有余地、得意不宜再往。老师也常教导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全中小爹跟我同岁,你为啥要跟人家过意不去”?二儿子郭文选也插了一句嘴:“妈,大哥说得在理”。

    年翠英这才意识到,孩子们大了,学会了分析事物,以后行为做事千万不可任性。可是嘴上仍然在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郭文涛还想跟妈妈论理,文选拉了哥哥一下,几个孩子一起抬头看着妈妈,年翠英心里突然有点热乎,感觉中虽然孩子跟她犟嘴,但是理解妈妈的苦衷。

    郭全发进来,对翠英说:“我跟贵明到老宅院去睡”。接着拿了两床被子。临出屋时听见妻子仍然在骂:“死到外头就不要再回来”!

    郭全发跟贵明来到爷爷住过的老屋,看见弟媳正爬在地上为他们烧炕,心里便觉得对不住这两个孩子,于是对李娟说,你起来吧,我来烧炕。李娟突然哇一声哭了:“哥,你是个好人,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行不?过几天妈妈就回来了,妈妈回来后我们就搬出去住”。

    郭全发大惊:“谁说过要赶你们出屋”?李娟的哭声变成了抽泣:“我俩看嫂子有那个意思”。

    年贵明劝慰道:“弟妹你可能误会了,我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她主要嫌你们不开门”。

    郭全发接着说:“你们就放心住吧,谁也不会赶你们走”。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夜已深,郭全发睡在爷爷曾经住过的老屋子里,大睁着双眼,没有一点睡意,往事如烟,一幕幕在他眼前展现,心目中的爷爷还是那样精神,爷孙俩赶着骡子走在去凤栖的路上,骡子上驮着收购来的药材,在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把药材卖给去长安赶脚的脚夫,来到自家的药铺洗一把脸,在岳父开的酒馆吃一顿烧饼加驴肉,然后赶着骡子回到郭宇村,看妈妈正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为自己煎药……

    日子里揉进了太多的苦涩,走过的路历历在目,爷爷说过,人一上世就哭,预示着这一生很苦,穷人有穷人的难过,富人有富人的苦恼,谁的日子都不会平顺,争吵是生活的添加剂,没有争吵的日子索然无味。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院子里悉悉索索,好像有人,郭全发赶紧穿衣开门,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他把门关好,刚睡到炕上,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山里人常走夜路,一般不怕鬼,郭全发心里并不怯惧,他决心要闹清楚这是什么声音,于是穿好衣服,重新开了门,看见弟弟住的西厦屋灯亮了,郭全中在屋子里颤声问哥哥:“哥吔,院子里是什么声音”?郭全发说:“你们睡吧,不用害怕,哥在院子里正在查看”。

    腊月天寒风凛冽,下旋月在东边天上露出了微弱的光,天快亮了,谁家的狗叫了一声,满村的狗跟着起哄,紧接着听到了鸡鸣。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时隐时现,若有若无,郭全发满院子寻找,借着黎明前微弱的光,看见院子里下雨天流水的水沟里,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抖索,郭全发蹲下来,用柴棒把那东西从水沟里挑出,原来是两张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郭全发明白了,什么院子里闹鬼,原来是这两张纸在作怪!风从水沟里钻进,吹动着这两张纸哗哗作响,可是纸上写着什么,郭全发看不清楚。他回到屋子里,找着火柴和蜡烛,点着蜡烛细看,字迹像是爷爷写的,信纸已经被水侵湿过,渗透着一圈圈水渍,有些字已经看不清楚,只能看个大概,好像爷爷在信里边告诉爹爹说他肚子里吞进了十根金条……这是什么意思?郭全发恍然大悟,怪不得爷爷的肚皮被爹爹用剪刀剪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原来是爹爹财迷心窍,想要得到爷爷肚子里的金条……那么,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做?郭全发百思不得其解,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睡梦中的年贵明突然坐起来,看见屋子里点着蜡烛,姐夫郭全发皱起眉头在看着两张纸,不知道纸上写着什么,糊里糊涂问道:“姐夫,你在看什么”?

    郭全发把信纸折叠好,装进衣服口袋,然后告诉妻弟路贵明:这是一封家书,具体内容牵扯到郭家这几十年来的纷争,其他事就不多说了,因为这时郭家的隐私。

    年贵明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自然就不再问。两人一同来到院子里,听见郭全中两口子还在沉睡,他们也就不便把孩子叫醒,悄悄开了大门,回到自家的茅屋,看见年翠英已经起来了,正在倒尿盆。年翠英一见大兄弟张口便问:“你们夜黑地里睡得可好”?看样子已经将昨天晚上的吵架忘记,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火性子上来得快,消下去也迅速,吵过去嚷过去从来不计较,过一会儿就烟消云散。年贵明回答:“一觉睡到天明”。

    一窝孩子还没有起来,睡在炕上跟小舅舅打闹,年翠英手拿一把扫帚,在几个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把孩子们赶起来,郭全发给锅里倒了半锅水,蹲在灶前开始烧火,一会儿锅里水烧热了,年翠英便舀了半盆洗脸水,几个孩子围在洗脸盆前,她拿一块粗布手帕给每个孩子擦一把脸,然后让大家把手伸进脸盆里边洗一下手,每天早晨都是这样,一盆洗脸水就能洗完五个孩子的脸。

    大家轮流洗完脸后年翠英开始做饭,吃完早饭后贵明对姐姐说他要去凤栖。

    年翠英问贵明:“你去凤栖住在哪里”?

    贵明回答:“我暂时住在李明秋叔叔家里”?

    翠英说:“现在快过年了,过年前还要回年家庄给爹娘上坟,我劝你年前先不要开张酒馆,过完年我跟你姐夫一起给你帮忙”。

    年贵明终究年轻气盛,说话有些沉不住气,他告诉姐姐,组织上派他回来另有任务,开酒馆只是一个幌子。

    年翠英吃惊:“我不懂你那个什么组织,我只是劝你,冒险的事咱不要去做”。

    年贵明又给姐姐讲了一通革命的大道理,郭全发听得有些不耐烦,说:“凤栖街上藏污纳垢,什么人物都有,有些人老奸巨猾,咱们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贵明,姐夫劝你一句,俗话说真人不露相,我看你说话锋芒毕露,这个毛病不改,以后难免吃亏”。

    年翠英接上了话茬:“你姐夫平时蔫不拉及的,打不出一个响屁,不过这几句话说得在理,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

    年贵明感觉到姐姐跟姐夫有点迂腐,也就不再跟他们论理,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郭全发说:“我送你一程”。

    郭全发把妻弟年贵明送出村,回村的路上想起了怀中揣着的那一封信,不知道什么神鬼指使,他不知不觉来到郭家的祖坟跟前,看那一座座坟茔好像在动,郭家的列宗列祖全都从坟茔里钻出来,他们的眼神里含着某种期待,向郭全发演绎着郭家来到郭宇村以后的变迁,郭全发突然醒悟了,灵性大开,爷爷在以死明志,他一生活得光明,对得起郭家的后代。可是爹爹却在一边沉默不语,满脸愁容,好像有什么事情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