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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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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鹭和姚菲买完菜回来,家里居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姚菲啧啧称奇,有意无意地瞟着原鹭,夸赞林慕:“行啊林慕,贤惠好男人,居家小能手。”

    吴津这大爷两腿一伸往沙发上一倒,已经在电视前看上球赛了。

    他的电话一直在响,姚菲走过去把茶几上的电话拿起来。

    “别接,这女的烦不烦。”

    姚菲看了眼屏幕,是胡舒颖。

    她把电话递给吴津:“干嘛不接?心虚啊,没准真有事呢。”

    吴津把电话丢在沙发一边,继续专心看球赛:“要接你接。”

    姚菲语塞,叉腰瞪着他,她怎么接,不难堪么?于是姚菲干脆不管他了,任他去,转身去厨房给原鹭搭把手。

    原鹭炒了三个菜,一个豆豉油豆腐、一个葱白炝鲳鱼、一个糖醋小排,姚菲拌了个凉菜,做了个萝卜牛腩汤,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几个人以水代酒,举杯共饮。

    吴津说:“原鹭,我谢谢你,没你,我和姚菲也走不到今天。”

    原鹭和他碰了个杯:“德行,就会哄我好话,你和姚菲好好过,对得起姚菲才算真的谢我。”

    吴津仰头把被子里的水喝完:“今天就是缺点酒,不然就真的是大痛大快了。”

    吴津又把杯子敬到林慕面前:“兄弟两个字,仗义,咱们俩就不说谢这个词儿了,我就祝你早日脱单,身边现成的一个,早点下手。”

    姚菲踩了一脚吴津,吴津哎哟一声,叫:“你踩我干嘛。”

    姚菲夹了块排骨到他碗里:“吃你的。”

    原鹭有点不自然地笑着,说:“我看客房里有副麻将,一会吃完咱们搓麻将去,省得挤在屋子里没事儿干。”

    吴津兴致颇高:“行啊,一会儿别输的连内衣都得押给我。”

    原鹭啐他:“你才小心输的连内裤都不剩。”

    四个人吃完简单收拾了碗筷就玩起了麻将。吴津一边点烟,一边翘着二郎腿洗牌:“艾我草,今儿的手气怎么这么操.蛋,十几圈没胡一把。”

    他刁着烟,单手洗牌,嘴里不时说着话含混不清的,烟灰随着唇齿的颤音不时抖落。

    “吴津,你接不接电话?都打了一下午了。”姚菲把他嘴里的烟扯下来,摁灭。

    姚菲起身去把手机递给他,还是胡舒颖,“接就接,不接就关机,省得听见铃声影响我心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

    吴津盯着被她摁灭的烟头,接过她递来的手机,没心没肺地接起电话:“喂?”

    吴津很久没有说话。

    “……知道了。”很长的沉默之后,仅有这三个字。

    他接完电话的脸色不太好,姚菲猜测大约是他爸情况不好,问:“是不是你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吴津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大概吃不了几天饭了吧。”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林慕推散了理好的牌,说:“走,上医院去。”

    吴津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有点烦躁地挠挠头发,“晚上吧,这会医院里人多。”

    林慕用冰凉的眼神看他:“我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吴津扯着嘴角,笑得有几分苦涩:“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高中那年我妈乳腺癌死了,死在法国,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有陪在她身边。”

    姚菲摸着麻将牌的手指指尖冰凉。

    “他想一死了之,身后那么多烂摊子全堆我一个人身上,还弄了个胡舒颖到我跟前,要缠着我一辈子,我他妈是不是这一辈子都得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是不是别人一提起我这个人就马上脱口而出我是谁谁的儿子?”

    姚菲用严肃镇定的语气打断他:“不是想缠住你,是想护你一生一世。”

    姚菲站起来,对着吴津道:“我没和你说,你爸之前找过我,他根本不是你口中十恶不赦的人,吴津,很多时候我都受不了你的任性,但是你爸,却全都忍受并且接受了……你,马上去医院。”

    吴津双手抱头,不去看她:“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回去了,很可能我们的将来就再也……没有了?”

    姚菲居高临下地看他,目中痛楚却决绝:“所以呢?你打算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么?人有旦夕祸福,你爸会死,就连我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突然死了,到时候你一个人能怎么样?又或者你选择和我在一起,爱情能困住你一时,生活却会折磨你一辈子,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我是糙人认糙理儿,你挨不了多久就会埋怨我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毕竟,除了爱情,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吴津痛苦地抱紧自己的头,埋首极深:“但是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姚菲去抱他,把他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细碎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说:“我会一直在,你去吧。”

    吴津满面是泪地仰起头,想看清姚菲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原鹭和林慕互看一眼,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走么?去外面透透气儿。”林慕提议。

    原鹭点点头,和他一前一后出门。

    小区很清净,下午的时光鲜少有居民在小区楼下的公园里散步,林慕和原鹭在公园里面慢慢走着。

    “很久不见了。”林慕说,“最近还好么?”

    原鹭点点头。

    林慕笑了笑:“最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你,出差到每个城市都能在屏幕里看见你的感觉很不错。”

    原鹭舔唇,笑说:“挺苦恼的。”

    “苦恼什么?”

    “承受着不应该属于我的光环。”

    “那就做得更好,直到能理所当然地去接受。”

    原鹭愣了愣,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不是一味地夸赞奉承,不是一味的挖苦嘲讽,这些都太浮夸太虚无缥缈,他给她的,是一种很踏实的力量让她继续前行。

    原鹭很认真地点头:“嗯。林慕,你就像是我永远的阳光。”

    林慕不置可否地笑着,走在前面。

    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看她:“原鹭。”

    “嗯?”

    “如果有一天你无处可去,记得来我这里。”来我的心里,他说。

    原鹭:“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林慕:“因为你现在仿佛正和我往两个方向走,越来越远。”

    两条不平行的直线,无限延伸,只有一个交点,一旦错过就只能越离越远。

    原鹭顿了一会,然后恢复笑容。

    “林慕。”

    “嗯?”

    “五一我回b市了,去了我们原来的初中,学校翻新得面目全非,我们教室所在的那幢教学楼已经被推成了平地,就连原来的篮球场就变成了塑胶操场,篮球架也换了新的。唯一不变的,好像是篮球架下的热血少年们。”

    林慕沉默着,很久才说:“好巧,五一我也回去了。”

    只是没有碰到。

    “你也回去了?”

    “嗯,给学校的图书馆捐了一些图书。”

    原鹭心里有一种错综复杂的心情,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林慕回来了,乔正岐也回来了,两人几乎同时回归她的生命,只是乔正岐先他一步稍稍早了那么一点。

    如果当初是和林慕在一起,或许现在也不会这么纠结折磨。他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安全而可靠,就算遥远,只要努力,还是可以靠近,然而乔正岐……算是她的孽吧,毕竟该来的总会来,现在这样能维持一段时间都算是上天待她优渥了。

    “你看,五月的石榴花,火红得快要烧起来似的。”原鹭拉他去石榴树下,石榴花开得热烈奔放,不过也近荼蘼了。

    林慕看着花下她的脸,安静地站在一旁,像是入画一般入定不动。

    *************

    吴津在租来的房子里又窝了一天,临出门前,姚菲把他的皮鞋擦得很亮,就连他脱下的拖鞋都整齐地在门口摆放好,拖鞋口的位置对着大门,姿势像是随时在等待男主人的回归。

    然而吴津却再也没有回来,他去医院的那个下午,和父亲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病房里的东西摔得一塌糊涂,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外,却没有任何人敢在那种时候进去。

    吴津的父亲盛怒之下肿瘤破裂,这次再也没能像上次那般侥幸救回来。

    吴津的脑子里除了蒙还是蒙,刚刚那么剑拔弩张和他要刀剑相向的老头子,在他的面前居然说倒就倒了。

    见到父亲以后,吴津甚至认为胡舒颖的那通通知他父亲命不久矣的电话是骗他回来的把戏,毕竟老头子在见到他的时候能一把抡起床头柜上五斤多重的水晶花瓶,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向他砸来。

    他走了,彻底退出了吴津的生命,在吴津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生生的、痛苦的、狰狞的倒在了他面前。

    吴津父亲在被送进抢救室之后很久,吴津都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胡舒颖从抢救室外回到病房的时候,冷冷看了他一眼:“满意了?”

    吴津没有说话,跟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站着。

    胡舒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吴津:“这是吴伯伯昨晚写好的,他以为你不会来了。事实是如果你不来,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吴津捏着她递来的信封,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胡舒颖皱着眉扫了眼他打着石膏的右手,“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用拳头解决问题,不幼稚么?”

    吴津默默不语,拆开信封去看。

    胡舒颖从地上碎裂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去擦他额角刚刚被花瓶砸中划出的鲜血。

    她很仔细地擦着,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他的伤口。

    忽然之间,他紧紧地捏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在她的手腕上瞬间箍出了五指印。

    她愕然地看着他,手里浸着他鲜血的纸巾随即坠落。

    “我们结婚吧。”他面无神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