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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青城之地夜森森,蜀国幽幽几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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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嗒嗒地响在陆路山道,赶车的车夫使劲挥着长鞭,那摇摇晃晃的车里静了少刻。

    天绍青闭目坐在一边,盘膝调息着内伤,嫣然的容颊涌现丝丝苍白。

    自从进入蜀地,因要摆脱柳枫而急于赶路,沿途没有休息,更没有顾及柳枫那一掌的后果,加之此前黄府已经被他打致重伤,尚未痊愈,如此一来,身体更加虚脱,难以支持。

    到了兴州之后,她的伤势严重恶化,连吐好几摊血,止也止不住,血染红了她的轻纱黄裙,那不断擦拭的袖角几乎全都是血,前面黄居百踮着脚轻快地朝前跑着,她竟然越发看不清楚,昏昏沉沉,每走一步都觉吃力艰辛,恍惚中,那只握剑的手臂垂落无力,似要掉下去,终于在渐渐模糊中倒在了郊外杨树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已经身处马车之内,嗒嗒的马蹄声响在耳畔,有些沉静的舒心,这感觉近在眼前,可她却好似处在遥远的迷障缓缓苏醒一般。

    黄居百笑容可掬地看着她,说是给她请过了大夫,让她好好休息,还说了一些感谢她救命之恩的话,并惭颜道,都是为了自己才连累了她,言辞中有些过意不去的意味,后来竟然掩袖哭了。

    天绍青怔了许久方缓过神,心里那种救人的欣慰感油然而生,强颜笑了笑,总算自己没有看错人。

    途中黄居百那意思明显是,外人称我为善人,称我为君子,其实我与世俗人一样,羡慕浮华奢侈,嫉妒贤才,渴望名利,更重要的是珍惜自己的性命。为了命,他可以抛弃家产,可以忍辱偷生,可以摈弃君子称号,因此天绍青理解了他买凶伏击柳枫的举动,而他也真算君子,没有否认,反而大方承认。

    这世上有着太多做了错事不愿承认的人,比起来,黄居百显得有气量多了,够坦诚!

    起初天绍青是对他很失望,总感觉拼命救了这样的人,委实不好受,疑自己愚蠢,甚至都想放弃,可听了黄居百的解释,凌坤是他双胞弟弟后,也就释然了,理解了他的苦处。

    丧子丧家,又被人夜以继日地追杀,而他也已白发浮头,步履蹒跚,看起来确实挺可怜。

    黄居百那句“姑娘,你醒了”,让她倍感亲切,那份热情就好像师父在她身边陪伴,是那种久违的关怀。

    她有些感动,却也觉得尴尬,从小她就不愿让父母知道自己柔弱,要学会坚强。

    当师父带她离开裳剑楼那一刻,她虽然极力在笑,可心里明白以后玉华山就是自己的家,师父如父,她不能像那以前那般依赖自己的父母,也没有机会常伴左右,离别的霎那,她很想哭,可她终是忍住了。

    师父一直在走,她静静望着父母渐渐模糊地身影,眼眶湿了,师父好似明白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地说道:“青儿,想哭就哭吧!师父陪着你!”

    从此后,玉华山上多了她的欢声笑语,师父教她读书写字,辨识音律曲谱,练功之际,她多半是在聆听师父讲着天下奇事!

    十岁离开父母,跟着师父闯荡江湖八年,八年江湖八年事,岁月悠悠,她在师父的引导下逐渐长大,学会看淡世间浮华,可终究做得不够好。非但武功没有继承师父精华,还在奢望着走一遭江湖不平路。

    黄居百抬手掀开车帘子,微眯双眼瞅视前方,福润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笑容,缓身对她说道:“前面就是剑州了,大夫说,姑娘的伤还需再换几次药,如今进了蜀地已有两天,柳枫尚未追来,我们到达京都之前还有时间,姑娘不妨趁机休息小会儿,正好老夫也有些疲乏,口渴难耐!”

    天绍青将眼睛拉开一线,抿起双唇,笑着点了点头。

    换过药后,黄居百向大夫打听着蜀国京都的距离,听到连夜赶路翌日黄昏便可到达,他欢喜不已。

    再次回到马车上,天绍青依然运功调息内伤,不过自吃了几副药后,经脉肺腑顿感舒适许多,如无意外,不出几日便可痊愈。

    一个时辰后,兴州遥遥落后,前方剑州在望,天绍青缓缓吁气,总算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和黄居百闲聊间,蓦闻潺潺水声,有些愉悦。

    黄居百也称炎夏近临,天气闷热,在车里憋得久了,身上粘汗,想过去河边洗洗,天绍青于兴州换了新衣,是一种薄如丝纱的翠绿长裙,不过方才一个没忍住,于袖口吐了一口血,见到黄居百相邀,也随其一道下了马车,只剩车夫摇着鞭子,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在车前。

    蹲在河岸的时候,天绍青细心地发现河宽约有十余丈,对面是条四丈宽的小径,小径的另一边又是条河,那条河更宽,水流湍急,似有小舟泛在上面,有一人立在舟上,嘴里还在不时哼着蜀国乡情的曲子。

    天绍青不免被他感染,洗过血渍,便撕烂一块布,擦了擦剑鞘上的几滴血。

    猛然一声异响惊醒了她,那是黄居百的大叫声:“救命啊,姑娘救我!”他几步跑至自己跟前,惊恐地闪到自己身后。

    天绍青只见柳枫持剑冲了过来,偌大的剑气一下劈碎了马车,惊得车夫从车前滚落。

    黄居百向来干净,下车之后,用手掬了一瓢水,润他那干涩的喉咙,忽见旁边有颗槐树遮阴,便预备坐下休息,这才掀开车帘找可以垫坐的东西,哪知却闻柳枫与车夫的对话声:“请问,有没有见过他们二人?”

    车夫支吾着,似乎犹豫不绝,他心中惶恐,顷刻就听到了柳枫走动的脚步声,慌忙大叫,提步奔向河边。

    柳枫一剑劈上马车轮木,咔嚓几声响,碎木随剑光散落,车夫惊叫着爬起身子,也顾不得头上砸出的血痕,拔腿便逃。

    柳枫目盯黄居百,眉色一怒,剑锋向前直指,冷冷道:“看你往哪儿跑!”说罢,一步踏上,飞攻黄居百,“唰唰”的剑声和在夏风中,凌厉钻耳。

    黄居百急忙拽紧天绍青的衣袖,躲闪着喊道:“姑娘,救我,救我啊!姑娘……”

    话还未完,柳枫的剑已刺在天绍青的肩胛之上,于左耳边带过一阵疾风,黄居百闪到她的右边。

    柳枫一招没有刺中,又换右边,剑锋顺着天绍青腋下再刺。

    天绍青举剑拼力相格,剑锋跟着斜挥,几乎拼尽了所有的气力挡下一招,却还是微退了两步,她忙飞身直上,对着一丈之距的槐树劈去,砍断几根枝桠,以剑刃相接,借以袭向树下的柳枫。

    眼见无数的枝桠连番落下,柳枫赶忙挥剑来挡,“嚓嚓”两招劈碎,刚待缓神,却见擎天槐树陡然断裂,齐向自己面额砸来。

    当时他的位置恰落于河畔,那已断的槐树来势凶猛,若被砸中,势必要令他送命。

    他急中生智,偏身让开,未想那槐树倒入旁边的河里,顿时激起水花四溅,溅了他一身水,有几滴遮了眼睛,他又一退再退。

    就在这时,那一头的天绍青拽起黄居百踩枝过河。

    匆忙间,柳枫纵身急点那枝紧追,刚赶至对面的小径,哪知天绍青又扔了一株槐树枝入得另一河里,轻足一点,眨眼跳上不远处的小舟,随着湍湍流水,划舟人稍是轻跃,小舟驶开四五丈,待睁眼再看,竟然泊在那厢河岸,只一瞬间,三人立刻失去踪迹。

    柳枫既气恼又后悔,这时他明白了个道理,报仇切忌心急,因为每次他一心想杀黄居百,却忽略了周遭环境。

    那丫头两次三番利用地形,上次他用力过猛,致使他们有机会逃脱,这次他吸取教训,适才那第一招,他减了大半内力,就怕重蹈覆辙,没想到由于太轻,竟使她借机飞上大树,以砍断的槐树挡击自己。

    怪只怪趁机杀黄居百时,自己移步岸边,那树猛然砸下,他当然要躲。

    孰料追到两条河之间的小径上,那丫头竟捡拾树枝预备,为何自己不曾想到?还有为何那般巧合,对面河流里正好也有位高手?那转瞬跃离的轻功,及阻碍的水流,他即使追也来不及。

    但他很快想及一事,于是乎那驾乘马车的车夫就成了他的目标。

    车夫逃得并不快,很快就于百步之外将其截住,可能由于惊吓过度,奔逃过急,居然磕掉了膝盖上一块皮,躺在树下呼天喊地的叫嚷。

    柳枫从其口中获悉消息,又是自信而笑。

    得小舟人相救,天绍青与黄居百未作停留,如期赶至蜀国都城,此时天正黄昏,当仰首看见城楼题字‘成都府’时,两人不禁欣慰已极。

    天绍青自知小舟人功劳匪浅,要问姓名以作答谢,他却不言其他,只称自己姓秦,不过天绍青记住了他的样子,年方四十许间,面目清泰,慈颜和善,上岸后,着高深轻功一瞬即没。

    黄居百不免极为失望,一路上都黯然无话,天绍青问他何故,他却叹气未答。

    天绍青不好再问,担心柳枫再次追来,便提议连夜赶路,勿作休息,还好赶得及天黑前到达京城,过了城门,她下意识地回首,却正见到不远处追来的柳枫。

    他立于城外官道,一边和一妇人讲话,一边四下张望。

    天绍青见此,慌忙转头,朝黄居百谨慎道:“黄老爷,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黄居百得其暗示,亦沿她的余光向后起视,瞥见柳枫,脸色大变,赶紧于人多处行走,凭借层层叠叠的人影遮避,匆匆尾随天绍青而去。

    须臾,柳枫走进城内,左右瞻视罢了,自袖里掏出一幅画,横身截住一位壮汉,面色温和地道:“请问一下,可曾见过此二人?”翻手展画,抿唇而笑,态度甚是友好。

    那壮汉出于好奇,就凑前细瞧,却见画中一男一女,女的年约十八,相貌清秀;男的约有五十,颚下簇拥着几缕短须。

    那壮汉看到此处,摇摇头道:“没见过!”

    柳枫见问不出什么,略显一份失望,神色一暗,举目四瞻,原地呆立了少顷,才缓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