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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最是天涯行万里,孤身夜下逢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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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飞受此语一激,气愤填膺,一拳砸在桌上,霍然怒道:“原先山庄里向着我爹的人都被他杀了,这附近认识我爹的人全都被他收买,我从小跟着我娘,他从来不让我们出庄,不让我们见生人,即便是练功,亦是娘偷偷地让我背熟秘籍口诀,没人的时候偷练的。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垂帘我娘,明飞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万幸了。”

    一时激动,她竟忍不住抽咽起来:“我一直都想练好武功,救出爹和娘,没想到娘等不到这一天,就……”语未落,说不下去,想及悲伤之事,伏在桌上低泣不绝,往事翻江倒海般在她脑海中交错。

    当时她只身去了山庄密室,为了一家团聚,离开狼窝,此前也查探过四周环境,于是得以顺利打晕守卫,掏了钥匙进去。

    里面只有一人,以前因来过密室,故此一眼便认出关在牢房里的郑松昭,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脱口唤道:“爹?”

    那郑松昭四肢被缚,身上都是铁链,听到呼喊,铁链哗哗响起,晃颠颠地走至铁门跟侧,抓住铁柱,一面打量郑明飞,一面颤声相试道:“明飞?是明飞?”

    他一脸沧桑,蓬头垢面,看的郑明飞心里一揪,顾不得许多,就开锁道:“是我,爹,我来救你出去。”铁牢门一经打开,心急地解开郑松昭的铁链,扼住他的手腕直往出走。

    郑松昭忽然停下叫道:“等等!”

    她心下意外,瞅着郑松昭返回里面,从铁牢房的稻草堆里拿出了一根竹笛,交到她手中,将笛身一拉,指着刻着的字迹道:“明飞,这个给你,爹很惭愧,误了你的终身大事,让你和你娘受了那么多苦!”

    想来他被擒时,笛子就在身上,未被搜去,后来就被他藏在稻草中。

    郑松昭忽有此举,其实是早就猜到女儿救人这件事未必会成功,该是幕后有人故布疑阵,等着瓮中捉鳖,所以他不抱什么希望。

    但郑明飞哪里想到那许多,只见他仰面长叹一口气道:“你娘一定告诉过你,在你小时候,爹为你指腹为婚的事情,那人就是天绍轩,倘若我们一家不能一起逃出,你记住一定去长安裳剑楼找一个叫天倚剑的人,你把这支笛子拿给他,他就明白了,以后有他们照顾你,爹也放心。”

    郑明飞不知郑松昭真正意图,如今想来,该是父亲那会儿便已知晓不能顺利逃出山庄。

    当时她只顾着馋扶父亲离开,情急中催促道:“爹,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娘在外面等着呢!”

    待两人行至后花园,果然传来一声大笑,有人道:“师兄,你以为仅凭这个丫头就能救你出去,真是痴心妄想!”不待语落,庄主刘延廷带着数名弟子围上来,大手一挥,一个妇人被押到跟前。

    妇人脖颈被迫着一把剑,虽年纪不小,却也风韵犹存,浑身自有一股飘逸之气。

    郑松昭见了这妇人,大呼道:“夫人?”

    郑明飞亦唤了声:“娘?”委实不想这刘延廷如此狡诈,竟早发现了一切,还以母亲为要挟,当下怒火中烧,疾骂道:“你这卑鄙小人,快放了我娘。”说罢,长剑出鞘,怒目汹汹,欲做拼命状。

    妇人见她孤身力弱,连忙道:“不要啊!明飞!”喝住女儿,转眼又瞅了郑松昭一眼,深情款款,失神了片时,一怔回过神来,见四周人多,随即大声道:“相公,你们快走,别管我!”一脸焦急,目望郑松昭,左一口相公,右一口相公,满面关切,语气虽焦促,但温柔已极。

    刘延廷听在耳里,面呈赤色,回身就一个巴掌猛扇过去,恨道:“贱人,这些年我对你这么好,连你们生的孽种都没有计较,到现在你还想着他,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

    妇人闻言也不觉得疼痛,盯着他,好似瞪恨仇人一样,咬牙冷笑:“你欺师灭祖,害我夫君,强占兄妻,卑鄙下流,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此恨!”

    多少年来,刘延廷一直与她生活,不料她此刻全无丝毫感情,气极下,狂性大发,又一巴掌印在她的脸颊,怎么骂怎么心狠:“你这贱人!”

    郑松昭目睹爱妻受辱,真如同割肉般难受,奈何长期受制于敌手,武功尽失,空自一场愁叹,几乎有拼死的想法,落泪道:“夫人!”就想冲上去。

    可刘延廷看见了,就把刀架在妻子的颈上。

    郑明飞见他卑鄙已极,不住怒骂,断喝道:“不准打我娘!”

    这时,旁边猛然闪出一名女子,望着她冷哼:“打她又怎么样?想打还可以再打一巴掌!”

    此人满脸的不屑,眉头高高扬起,张眼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很美,她自比嫦娥,可她从来就与嫦娥相差十万八千里,郑明飞此刻心里正如是想着。

    只听她又道:“你娘下贱,**我爹,你也下贱,**我哥!”

    郑明飞再也忍将不住,踏前一步,指叱道:“刘芳华!你再骂一句,我杀了你!”

    见郑明飞冲动发怒,郑松昭连忙将其扯住,目下势单力薄,真是愁煞他了。

    刘延廷却觉得女儿这番话令自己丢尽了面子,见女儿还在辱骂,遂喝叱道:“芳华,住口!”

    刘芳华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开。

    她才退走,哥哥就排众而出,双臂叠抱,遥视郑明飞道:“明飞,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抬举!”

    此人与郑明飞年纪不相上下,于刘芳华身后出来,悠悠晃晃,还当自个儿颇有气势,其实故意摆腾,腰都要摆到地上去了。那一双眼睛本是透着秀气,可在此时,在他说话及神色掩盖下,却成了丑陋。

    而他的妹妹也不逞多让,兄妹俩并肩,就教人越看越滑稽。

    他贼眼滴溜乱转,只顾打量郑明飞,刘芳华在侧瞧见,不由讥讽道:“怎么?刘子楚,你还喜欢这个贱丫头?眼光倒是挺特别啊?”

    刘子楚平日虽也甚无礼数,举止粗鄙,但见她不尊重自己,就怒了,顿时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不要没大没小!”言尽,妹妹仰头不理自己,他也无所谓,又把目光转投郑明飞。

    郑明飞数年受他欺辱,最看不惯他那双眼睛,就抡剑过去,欲把他眼珠子挑下来。

    刘子楚也会些武艺,纵然不济,可防备的伎俩还是懂些的,就朝旁一闪,欲伸手逮郑明飞手腕,谁料郑明飞性烈,在他手掌刺了一剑。

    他躲避不及,见手指虽未断折,却也血流不止,急忙朝左右喝道:“给我抓住她!”

    众同门一涌而上,郑明飞当即危殆。

    刘芳华也不示弱,大骂一声:“贱丫头,今天杀了你!”也举剑凑进去。

    其余山庄弟子则极有默契,赶去伏击郑松昭。

    郑松昭常年被困,一早被刘延廷以独门手法封了全身穴道,武功根本半点也施展不出,只能极力躲闪,一不小心,身子被划数刀。

    见此,郑明飞一招扫退刘芳华,脚尖离地而起,一冲丈许,横身挡住父亲,长剑横挥乱扫一气,一阵风疾旋而过,少说也有七八个弟子被放倒在地。

    一边的刘延廷见此,竟还不急不躁,笑了一笑,刃口对准那妇人,忽然悠悠地朝郑松昭喊话道:“怎么样?师兄,我早就说过了,你出不了这里,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只要你交出飞云剑谱,我立马放了你!不然——”语气顿了一下,眼光瞄向剑下的妇人,手上稍是使劲儿,妇人颈项已现出一道浅痕。

    郑明飞惊吓异常,只得收招立住。

    那妇人见丈夫与女儿就要束手被缚,急中喊道:“明飞,相公,你们快逃!不要管我!”只听刺啦一声,头撞在剑刃上,立时被割破咽喉,毙命了。

    刘延廷自然也是一惊,只觉得剑往下一沉,转眼来看,她果然已死,顿生惊愕,其实他本意无非是吓吓郑松昭,没想过要她的命,何况他也不舍得。

    郑松昭失去主心骨,只觉魂飞了天外,再不反抗,任由山庄弟子锁住。

    郑明飞含泪看到如此情景,只好拼力逃出,只望能寻到天家亲族相助,谁知天意安排,到了山庄后面,竟真撞见天绍轩。

    听完郑明飞所诉,天绍轩久久沉默,心情陡添沉重,无力而又苍白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郑明飞也明白,叹了口气道:“就是这样,后来我就遇到了你!幸好有你,不然明飞可能永远都会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死在山庄,也没人知晓!”一时难过,又抹起了眼泪。

    天绍轩定睛与她对望,宽慰着道:“放心,以后有我,再也没人能欺负你,待你伤好,我们去救郑世伯!”

    郑明飞点头,不再言语。

    不过片时,天也完全亮堂了,日头高升,两人一同望向窗外,只见树木葱郁,蝉声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