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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湖心小屿吐真言

作者:翡翠辣白菜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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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卷锦帕、娟娟小字

    宛若一阵徐徐而来的清风,将朱厚熜胸中哀思,轻轻拂去。

    就在西府花苑,满园的苍翠蓊蔼里,原本压抑的心绪,竟也悄然明媚了几分。

    诸人信步游廊,过了转角,尚未近湖心小屿,便有阵阵丝竹之声,自远方来。

    乐声清脆空灵,闻之若玉珠落盘,又恰似高山流水,空谷幽兰。

    驻步侧耳倾听片刻,朱厚熜迈步转过影壁,绕过穿堂小径,想着湖心小屿远远眺望。

    但见湖畔小桥不远处,两人对坐饮茶,相谈甚欢。

    一人是兴府长史袁宗皋,另一人正是那位终日咏颂《归田赋》、高歌“仰飞纤缴,俯钓长流”的兴府幕宾张宣。

    两人身侧,兴府乐师盘膝抚琴,唯美乐声,正是出自乐师之手

    此情此景,不禁令朱厚熜心中生奇。

    “袁先生最是厌恶府内焚经史、阁笔砚的幕宾,怎生与这颇不着调的张先生,相谈甚欢?”

    不该是道不同,两看相厌么?

    怀揣好奇,朱厚熜领着诸人迈步小乔之上。

    到了此处,谈笑声更浓。

    隐约间,江西、宁王等字眼,传入耳中。

    “两位先生莫非谈论的,乃是江西宁王之事?”

    眉宇一蹙,朱厚熜愈发疑惑。

    袁先生昔年与其弟,雅号荆南二凤,自是学究天人。

    可这位张先生,区区落地举人之身,心比天高,自比汉代张衡,终日里自诩怀才不遇,在兴府内高歌垂钓。

    这等泼才,也能与袁先生坐而论道乎?

    这般想着,诸人脚下步子快了几分。须臾便信步下桥,行至湖心小屿之上。

    坐而论道的二人,眼见朱厚熜带着孙京诸人上前,也起身施礼。

    “见过袁先生,见过张先生。”

    朱厚熜轻笑一声,问过安,扶手令两位先生落座。

    袁宗皋抚须一笑,泰然落座。

    反倒是张宣蝉眉一挑,道:“多日不见,世子胸中静气,可是酝养大成了?”

    此言一出,孙京不禁失笑出声。

    朱厚熜嘴角一抽,当即也笑道:“好教先生晓得,守静笃易,养静气难,自是比不得先生逍遥淡泊。”

    淡泊二字出口,张宣神色一愕,也不着恼,探指遥点朱厚熜,摇头苦笑起来。

    身后如黄锦这般,知晓张宣脾性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果真是个淡泊名利的,何苦终日里自哀自怨,纵酒高歌?

    小插曲过后,自幼随侍内官搬来小椅,诸人依次围坐茶案周围。

    不多时,丝竹之声再起,茶香潆洄。

    “适才隐约有所耳闻,两位先生似乎是在谈论江西诸事“

    “然也。“

    张宣眼眸一条,颇有几分自得。

    便见袁宗皋抚须笑道:“老夫与九峰公曾试言江西之事,我二人均料定了,宁王所谋,当是北上九江,东击安庆,以图南京。

    仁宣以来,国朝兵备废弛,卫所败坏。若欲成事,则必出其不意,速破南京,方能有划江而治的根基。子规以为如何?”

    张宣,字子规。

    袁宗皋言罢,张宣只是手执羽扇,轻笑摇头。

    朱厚熜见状,不禁蹙眉,“张先生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斜刺里,张宣再复轻笑,遥指朱厚熜,“世子觉得袁先生之言何如?”

    朱厚熜没来由的心中微怒,暗忖袁先生学富五车,尚且愿枯坐湖畔,与这厮相谈。

    此人却仍旧是恃才傲物的脾性,竟然是轻笑摇头不语,殊为可恼。

    胸中有了怒意,当即淡淡拱手道:“袁先生所言甚是,宁王虽在江西苦心经营数十年,然则值此太平盛世,上下掣肘,区区江西一隅并无展布腾挪之余地。匆忙间起事,若无根之浮萍,根基不稳。

    若不能速破南京,进去镇江,截断漕运,则顷刻间便是四面楚歌,败亡指日可待。

    却不知张先生,还有何高见?”

    言到进去镇江,截断漕运,不禁张袁两位先生,便连黄锦孙京几人,也俱都面露惊讶之色。

    “世子能有这番见地,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张宣不理会朱厚熜微怒的神色,赞叹一声,旋即长身而起,负手踱步湖畔,猝而回身,以扇脊击手,在诸人愕然的目光里,昂然道:“然则,此乃小谋尔!”

    此言一出,湖心岛畔谈笑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须臾,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之声传来,朱厚熜淡淡开口:“敢闻先生大谋?”

    “西进,若何?”

    张宣淡然言道。

    “这便是先生胸中大谋?”

    嗤笑一声,朱厚熜嗤之以鼻。

    反倒是身侧的袁先生,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顷,袁宗皋面露肃然,在诸人不解之色里,令内官取来舆图。

    俯首看了良久,疑惑道:“子规之意,可是西取武昌府,吞并江汉平原,继而进取南阳盆地,以图中原?”

    言语着,袁宗皋凝眉沉思,闭口不语。

    孙京双目泛光,脱口道:“妙啊,若是宁王破九江,溯江而上略黄石,破鄂州,取武昌。若能一鼓作气,拿下信阳、随州、枣阳、襄阳,也便有了雄踞西南的根基。

    西进,可窥汉中,困蜀地于翁中;北进,则兵锋可直指南阳,染指中原。”

    朱厚熜嗤笑僵在脸上。

    俯身舆图之前,目光落在了孙京所言几处地方所在,猛然间想起——智脑之上,明代之灭的罪魁祸首李自成,正是在襄阳称新顺王,继而突袭西安,方才有了大顺之天下!

    待得收回思绪时,恰见孙京亦如袁先生一般,沉思凝眉,旋即对张宣拱手道:“先生大谋着实精妙,可正如世子适才所言,倘若宁王能全取江西,十年生聚,底蕴雄厚,自然可图谋湖广,再谋霸业;

    可如今正值太平年景,宁王于江西左右掣肘,猝然谋叛,哪里有余力西取湖广?”

    此时,对于张宣此人,不仅是黄锦诸人,便连朱厚熜也再无轻视之意。

    但见此人信步舆图之前,羽扇轻摇,畅然笑道:“破安庆,图南京,染指漕运,为何是小谋?其一,盖因南直隶守备森严,布有重兵,绝难成事。其二,王师东可自襄阳过江汉平原,顺江而下,威胁九江。此等小谋,一击不破,则四面受敌,是为下下之策也。”

    剑指重重点在江汉,张宣目视诸人,道:“如袁先生所言,若能全取江西,再谋湖广,占据襄阳,则一盘死棋便活了。

    中策,可厉兵秣马,图谋汉中、南阳、中原,再不济只需守住襄阳、信阳、随州,也已有了割据之本。”

    话音一顿,张宣蓦的神色一肃穆,目视湖心小屿诸人,昂然道。

    “上策,则重兵雄踞襄阳、信阳等重镇,阻北方之兵,绝长江后患;顺江而下,经营九江咽喉之地,南可控赣鄱大地(泛指江西),东则可染指南京,以图划江而治。”

    霎时间,四周气氛为之一寂!